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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是实施新冠病毒感染“乙类乙管”后的第一年,随着春节假期结束,企业陆续开始返岗复工。连日来,记者蹲点济南多处零工市场发现,刚刚转入农历新年的零工市场“僧多粥少”,形成了暂时的“买方市场”,零工的日薪普遍低于年前的市场价。
在这里,有些人因为担心被欠薪而拒绝“打长工”,选择了工资日结的零工。有一定技术门槛的木工、电焊工、钢筋工等工种是这里的“香饽饽”,不仅薪水高,还不缺活。而一些缺少技能的五六十岁的中老年零工,成为了经常在零工市场从凌晨蹲到晚上的那一群人。
2月1日凌晨5点50分,济南市槐荫区二环西路与张庄路交口附近的一家商店里人头耸动,前来购买商品的人陆陆续续涌进这间仅有20平方的小型商店里。
这家商店最大的特点不止是远远早于普通商店的营业时间,从商店售卖的商品更能看出其所特定面向的消费者群体。不同于普通商店,这家商店有售价20元至30元的迷彩服,有方便面、小面包、压缩饼干等速食食品,还有各种各样不同型号的焊条、2元的电焊防护眼镜、锯条等工具。因为这家商店坐落在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所在的院落,所以最常光临这家商店的人群主要有两类零工和前来招工的人。
王强正是这家看起来生意不错的商店的老板。不过,这里虽然看起来生意不错,实则也有些“看天吃饭”的意味。
“去年一年的时间,开业歇业对半劈,开业半年,停业半年。”王强在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附近经营一家商店已有5年时间,因为疫情,这家商店去年有一半的时间关门歇业,而劳工市场的零工也都因为收入锐减而越发看紧钱包,导致商店的流水也有所下滑。
在这家商店的5年时间,王强见过各式各色的零工和招工人,总结起来绕不过一个“钱”字。“零工干得住的,普遍都是老实人,耍滑头的会被记住,接下来也就没人找了。” 王强对零工的印象就是朴实,“来招工的人实际上也是打工的,负责招揽工人和接送工人,除了领工资,还会赚点差价,按人头抽成还能赚一部分钱。”
“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很大,去年有机构统计过,最多的时候能到三四千人,整个劳务中心的大棚挤得满满当当,一般时候也有一两千人。”2月1日凌晨6点钟,王强望向门外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大棚的人群,“这也就只有平时的十分之一。”
现在虽然劳务市场“僧多粥少”,但在1月31日的全福立交桥劳务市场,一名零工和记者说,还在于还有许多大量工人尚未返工,“我住的那一排宿舍里,就回来我自己一个人。这几天有老乡打电话问我活多不多,知道不多后,还要在家里再呆呆。”
在零工劳务市场,一旦有外来人员在此驻足,就会陆续被零工“里三层外三层”地包围起来,零工的问题只有一个,“老板,你招什么工?”
2月1日凌晨6点14分,在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,一辆银色面包车驾驶位的车门打开,53岁的张英民走了下来,他就是别人口中的招工“老板”,干这行已有近10年的时间,他要从围着他的几十号人中挑选两名电焊工。
但张英民否认自己是老板。“大老板从工程方承包以后分项目给二老板,二老板不直接干的话,下面可能还有三老板、四老板,转好几道手,我们这种就是打工的,负责招人、运人,我就是当个司机,拿死工资。”
张英民今年正月初八开的工,每天一趟车,从张庄劳务中心拉走很多人。“有些工地去年年底工资不结,也有好多工地还没开工,现在活少人多,给零工的价钱,基本与年前差不多。”
“工地也不是故意不结算,这些老板一环套一环,去年又一次接一次地停工,工程没进展就都没进账了,下面的老板想拿回垫付的款项很难,就又一环接一环地拖欠下来了。” 张英民去年只赚了不到8万块钱,按照他的推算,去年比往年少赚了3万多块钱。
对于农历新年后的零工市场“僧多粥少”,张英民觉得是因为很多工地还没开工,“等元宵节过了,出了正月,工地上就陆续开工了,那时候应该招的人能多一点。”
1月31日上午10点,全福立交桥劳务市场的零工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,赵开明是这其中最年轻的一个。
“年前帮一户人家抬老人下楼去医院,过了年正月初一,这户人家又联系我抬上楼。”家住济南新旧动能转换起步区的赵开明,是这一群里人今年开工最早的人, “我没技术,什么活都干,红事白事缺人我都去,这些活给钱还不低。”
40岁的赵开明身着牛仔衣裤,手上套着白色劳保手套,头戴防风帽,看上去三十来岁,对比起同龄人进工厂的选择,像赵开明一样选择做零工的人在劳务市场属于少数群体。
赵开明其实进过工厂。2005年,赵开明只身来到上海市一家零部件工厂,他的工作就是专门为罗技鼠标硬壳上漆。“一天要上12个小时的班,黑班白班两班轮倒。流水线的工作就是不停重复,不仅累,还无聊。”
赵开明2009年离开上海这家工厂,回到了济南老家,开启了长达14年的零工生活。“干零活不比工厂的长期工赚钱少,我现在一个月能赚到七八千。我年轻力气大,在零工市场还是受欢迎的。” 赵开明认为,零工最好的特点是自由,“我差不多干半年歇半年,家里农忙的时候还能回去种种地,不需要过多的担心扣工资,也不需要过多的担心被开除。”
“零工劳务市场里最吃香的是技工,最不缺的就是五六十岁的人。” 赵开明指向旁边聚集的人群,“你看,基本都在五六十岁,这都是今天早上被挑剩下的人,他们一般都是在工地干小工,打扫卫生的,工资也很低,日薪普遍在110元左右。”
当天上午11点左右,正在与记者聊天的赵开明突然回头一看,转身冲进一个“包围圈”,三两下功夫就挤进了“包围圈”中间,和周边的零工相继向中间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中年男人发问起来。
1月31日上午11点左右,全福立交桥劳务市场的零工赵开明挤进了零工“包围圈”,和周边的零工相继向招工人发问起来。
“就给留了个电话。这个老板是开烤鱼店的,过几天找两个人去装卸冷冻水产品。” 赵开明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,“这个工作开出的工资还行,搬运东西就半天时间,一个人给200元,比今早上找我的招工人给价高了一些,今早上给价太低我没去。”
2月1日凌晨5点半,站在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一排里的王光辉,显得有些沉默寡言。旁边的一位零工说,王光辉是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的“新人”。
王光辉来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不到一年的时间,此前,他在济南市高新区开了一家理疗店,经营了三年的时间,因疫情原因在2022年初关门歇业。
王光辉家住济南市历城区,他每天凌晨四点半从家里出发,来到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等活,已经在这里“蹲守”了六天。“我现在就是来打小工,但招人的很少,给的工资也少,昨天有人出价一天140元,但我没去,年前给到180元一天。”和之前开理疗店相比,王光辉觉得打零工不比开店少,“年前打小工,一个月基本能赚三四千元,和开理疗店一个月的净利润差不多。”
虽然正值壮年,但40来岁的王光辉没打算进工厂或工地做长期工。“打零工都是日结,而且工资也比进厂赚得多。” 王光辉也不打算做外卖骑手、快递员等职业。“外卖骑手每天在路上骑来骑去,风险太大不安全,而且我也不会捣鼓手机,不会用那些手机app。”
“现在年后活少人多,工资不高,一天百十块钱。我现在算是临时过渡期吧,先赚点钱养活自己。”不同于王光辉,同样在这儿等活的李兆,打算等过一阵再进公司做长期工,他觉得长期工比零工安稳一些,“昨天工资给到140天一天,但本来说好去打扫卫生,结果去了变成了搬运废弃管道。这活可比打扫卫生重多了,太不地道了。”
在张庄路零工劳务市场的大棚里,按照不同的分工,划分了不同的区域,包括架子工,腻子、粉刷工,木工,钢筋工。在这里,最赚钱的工种就是技工。
54岁的吴建军是一名有着三十年从业经验的电焊工,日薪能达到450元,“年后这几天给价太低,比平时低了五六十元。” 2月1日凌晨6点多,吴建军站在张庄路零工劳务中心的一块高阶水泥台上向外张望,“我刚刚拒绝了一个,给钱太少,不值当干。”
不过,和其他反馈去年收入减少的零工相比,吴建军去年收入并没有明显降低,基本与往年持平,“我去年跟着一个工程队,干了一年,活也没断,去年赚了10万到11万左右。”
李进福也是一名电焊工,今年初六就在张庄路零工劳务市场开始等活,1月31日是他这几天接到的唯一一个活,“去给一个学校焊接一块地方,约好了一天给400块钱,结果最后结账的时候只给了350元,但请我在食堂吃了一顿午饭,就当是给今年开张了。”
木工在劳务市场上也非常紧俏。据赵开明讲述,1月31日上午9点左右,全福立交桥劳务市场上有人出1000元找木工安装一个衣橱,但那一天的全福立交桥劳务市场上,却没有一个人是木工。
记者了解到,从工种来看,工资最高的就是技术工,焊工、钢筋工、木工、瓦工等技术工人的日薪能达到800元以上,而家政保洁、装卸工、工地小工等工种日薪普遍在110元200元左右。
1月31日上午11点左右,在赵开明三下五除二就挤进“包围圈”的同时,那个“包围圈”外,还有一群“局外人”。和赵开明观察的一样,这群“局外人”就是五六十岁的中老年零工,以及人数并不多的女性零工。
他们并不会和赵开明一样挤上前去,一位站在“包围圈”10米开外的56岁零工和记者说,“挤也挤不进去,招工人也不会先选我们。”
他介绍说,他正月初八就从平阴来到在历城区租住的宿舍,“我就是打扫卫生、做小工,来这么早也没有开始干上活。没活我就在这儿和大家聊聊天,天黑就回宿舍。”
2月1日凌晨5点10分,51岁的张梅静正从经六路的宿舍赶往张庄路零工劳务市场,“早上四点半起床,洗漱好了以后,走路20分钟就到劳务市场了。” 张梅静正月初三从老家德州返程回到济南,但截至2月1日凌晨5点半,她还没有揽到活,也没有收入。
2月1日的张庄路零工劳务市场上,和张梅静情况差不多的女性工人大约有十来人,在四五百人的大棚里显得并不突出,她们大多聚集在劳务市场的后方位置,年龄大都在50岁上下。张梅静说,从家政保洁到工地小工,她什么都能干。
记者注意到,在2月1日的张庄路零工劳务市场上,从凌晨5点半到7点钟这个招工最多的时段,这群“局外人”的数量并没有明显减少。
“你来晚了。” 1月31日上午10点,位处济南市历城区的全福立交桥劳务中心的走廊里空空荡荡,旁边的一报摊摊主胡凡对记者解释道,“这里早上五六点最热闹,工地7点开工,来这里的零工五点多就来等待招人。”
胡凡是济南本地人,也是国企下岗潮中的一名下岗员工,在全福立交桥劳务中心附近办起这家小报摊已有三年多的时间。
据胡凡观察,零工最不同于长期工的一点就是自由度,每一天都是重新一次的选择,工资日结,“做得好的、有信任度的,可能连续两三天、三五天结账。”
全福立交桥劳务中心的零工最多的是建筑工人,大部分来自山东省内,也有不少来自东北以及河北、河南等搭界地区的零工。全福立交桥劳务中心的零工,大部分住在全福立交桥附近的宋刘村、还乡店等“城中村”地区,凌晨五点多就来等待招聘的人。
从胡凡的讲述来看,零工市场像是一个“江湖”,里面也有行行的“不成文”规矩。
胡凡表示,如果是去工地,会有一些专门开面包车来招聘的人,这些人其实不是工地上的人,类似于中介。他们每天在劳务市场和招揽的工人谈好价格,每日替工地代付给零工工资,最终年底与工地结算,赚取差价。“他们一般会开个面包车早上来拉人,如果最后没能给找到活,就会再把零工拉回劳务市场。”
这个带有中介性质的工作,看起来是“空手套白狼”,实际上也有着非常大的潜在风险。胡凡讲述了他遇到的一个劳务中介,因为年底未能从工地领回其代付给零工的工资,倒赔了一百多万元。“实际上,这种工作赚的钱就是把零工的年底讨薪风险转嫁到了自己身上。”
济南是山东省的省会城市,和青岛并称为山东的“双子星”,对于周边城市的劳动力有着一定的辐射力和吸引力。据胡凡观察,去年因为疫情原因,济南市不少工地施工停顿,劳动力需求不振,全福立交桥劳务中心的人员流动量并不大,胡凡认识的许多工友反而去往淄博等中小城市谋生存。
不过,胡凡估计,随着济南在节后对劳动力需求的上扬,劳务市场的人流量应该很快就会回流。(记者 都亚男 荆新年 实习生 陈书正)